這話雲雁聽進去了。

她的親娘，也就是雲家原本的大夫人吳氏，家裏只有這麽一個女兒，從小寵愛，長大後千挑萬選把她嫁到了雲家，差不多把整個吳家都給她陪嫁了過來。

奈何紅顏薄命，早早地撒手而去。吳家父母受不了喪女之痛，也跟著去了，只留下話說把吳氏的嫁妝都給雲雁。

雲家自然沒有什麽不肯的，只是大老爺後來續弦，呂氏進門生了兒子，又知道這麽大一筆產業都是前頭吳氏給自己女兒的，看雲雁礙眼，生出什麽不該有的心思也是尋常。

只是這話就不用跟二嬸說了。

她垂下眼睛柔柔地笑起來，笑意並不達眼底：“勞煩二嬸為我操心了，雁兒知道，母親她也不是什麽壞人，家裏事忙，偶爾疏忽也是有的，現在更是一心對雁兒好。長輩們的心意，雁兒都記在心裏的。”

二夫人就不耐煩看侄女又裝起來的樣子，她接過朝霧捧過來的花樣子，敷衍兩句就告辭了，反正她知道，侄女一定是聽懂了的。

呂書瑤很快就習慣了穿進劇本裏的生活，開玩笑，由儉入奢有什麽難的？當群演的時候可比這個日子難多了。

這天，她帶著夏影把庫房裏的衣料都搬出來清理，想著挑些適合年輕姑娘的給雲雁送過去，讓她感受一下後娘對她的愛，多好。

她拿出逛街買衣服的勁頭，用現代審美看，也必須得承認這裏面絕大多數的衣料都非常好看，古時候真的還是有很多東西值得流傳啊，有一些到現在怕是只有博物館才能見到。

大概選了些小姑娘們會喜歡的顏色，各種材質的料子都選了些搭配起來，呂書瑤叫人給雲雁送過去，又喊了繡娘也過去，重新量量這孩子的尺碼，衣服嘛，當然還是合身的最好穿。

雲雁只好由著後娘一通操作。

她心裏好像有了點明悟，或許是以前後娘都是明刀明槍的來，闔家上下都知道她對繼女不慈愛，名聲上不好聽，所以現在換了招數？

叫人明面上說不出來什麽，但是實際上苦只有自己知道？

這麽想著，雲雁在收到做好的新衣服的時候，就非常警惕了。

這是三套秋天的衣裙，正是現在能穿的著的。一套煙藍色鑲邊斜襟紗作為外衫，裏面襯的是更淺的藍與白，一套淺紫色羅裙，上面用銀線鉤出繁覆的並蒂蓮花樣，還有一套則是月白茉莉色長裙，只加了一條束腰，仙氣飄飄。

憑心而論，倒是都挺好看的。

“朝霧，你仔細看看。”

雲雁吩咐丫鬟上前。朝霧把衣服拿來散開用力抖了抖，又仔仔細細摸過一遍，試著扯了扯，既不見藏著什麽東西掉下來，也沒有針紮在裏面，好在穿的時候傷到皮膚，更不會一撕就破，出門的時候不小心惹來尷尬。

“小姐，這衣服好像沒什麽問題啊。”朝霧又疑惑了。

不在這裏也一定在別的地方。雲雁咬了咬下唇，暗暗想道。

總之後娘是不會輕易放過自己的。

只是眼下，既然她已經開始做這樣的表面功夫，於情於理，自己這個做女兒的都要前去謝過母親了。

雲雁照舊不帶丫鬟，獨自一人去了後娘的灼華院。

呂書瑤很高興，這小白蓮還是挺懂事的嘛，這就來了。

她迅速進入狀態，臉上堆起笑容，熱情地把雲雁迎進來，拉著她緊挨著自己身邊坐下。

“怎麽樣，還喜歡嗎？”

“喜歡的，雁兒多謝母親。”雲雁面頰帶著一絲緋紅，露出十分的羞怯來，柔聲細語道，“勞母親費心了。”

這才是理想狀態下後娘和繼女的模樣啊，共處一室其樂融融，表面上那是相當過得去。

至於心裏怎麽想，那就管不著了，從來論跡不論心嘛。

呂書瑤又是一把攥住了雲雁的小手：“喜歡就好。”

“從前是我被豬油蒙了心，處處都對不起你，前幾日晚上做夢，夢見你父親來訓斥我，他說我也是當母親的人，為何不能將心比心，萬一有一天，瑞兒也要去別的人手裏討生活呢？我好好待你，將來也會有人好好待瑞兒，這才是正道啊。”

這是她新想出來的辦法。

毫無血緣關系的母女二人，要如何才能放下以前的芥蒂和諧相處呢？呂書瑤思前想後，覺得小白蓮怕是沒那麽容易相信她的示好舉措，於是決定來一場推心置腹，誠誠懇懇地好好說，希望能打消一點懷疑。

於是她一點也不客氣的把雲雁的死鬼老爹拉出來胡扯：“我聽了你父親的話，在夢裏忽然醒悟了，羞愧難當，當著你父親的面立下重誓，從今往後，我要好好對你，別人家千金小姐有的，你也要有，再幫你找一門好的婚事，風風光光嫁你出門。如違此誓，叫我死後不得入雲家祖墳。“

嫁到雲家的是呂氏，又不是她呂書瑤，祖墳這種事情我們現代人不關心的啦，這種誓言還不是張口就來。

不過她也是誠心誠意要對雲雁好點的，不然就還是原來劇本裏面的那個悲慘下場。

雲雁早已經瞪大了眼睛，這，這跟她想的不太一樣啊。

“過去犯的錯我不能否認，我也不會強求你原諒我，只盼望著從此以後，咱們娘倆能好好過日子，你弟弟還小，往後雲家的大房，還是要靠你撐起來，我要讓所有人知道，我雲家有這樣一位千金大小姐！”

這一番唱念做打，可以說是發揮的精彩極了。呂書瑤滿意地看著小白蓮臉上沒遮掩好的驚疑不定的表情，心裏是真的爽。

演好戲可真過癮。

眼看眼前的繼女也慢慢鎮定下來，十分勉強地笑了笑：“母親說笑了，從來照顧雁兒的都是您，如何能說犯錯呢？雁兒還要多謝母親這些年來養育的恩情。”

“母親快別說那些話，咱們母女何時不是好好過日子的了？父親泉下有知，必是對母親誇讚有加的，母親不必掛心，許是白日裏累著了，做了些囫圇夢，都怪女兒不能為您分憂。”

雲雁心下更加起疑，這後娘，到底是想做什麽？

兩個人好一番搶著認錯加上誇來誇去，耗費了不少力氣。

等到終於走出灼華院的時候，雲雁都覺得自己實在是好累了，只想回到自己的院子一頭躺下去。

不行，她不能休息，後娘的手段越來越多，越來越讓人看不懂。好在這府裏還有一個能牽制得住她的人物——老夫人，她這就要去老夫人那裏打探一下。

延壽堂。

“祖母，雁兒來看您了~”

今兒個乖孫雲瑞有些不適，正由奶娘帶著在暖閣裏睡覺。老夫人見他沒有大礙，就得了空，和身邊的老媽媽們說起了古。

見到雲雁進來，老夫人面色不變，擡眼看了看她說：

“來了？”

雲雁從前到老夫人這來可不是這種待遇。雲瑞還沒出生的時候，全家就只有她一個孫輩，老夫人疼的不得了，也是親手撫養過一陣子的，那是要星星不給月亮。

自打有了雲瑞，老太太抱上了孫子，雲雁的地位就一落千丈，不然有她照看著，也不會被後娘呂氏欺負成那樣。

這偏心偏的也太過了些，雲雁真的好慘，但是不慘的話如何能當上劇本女主角呢？但雲雁對老夫人的孝心可是沒變的，隔三差五就來給老夫人問安，時不時帶了自己親手做的吃食抹額什麽的，孝敬給老夫人。

“你弟弟今天也不太舒服，正好你這個做姐姐的來了，也去看看他。”老夫人發話道。

“是。”

雲雁乖巧應了，忽然又像想起了什麽似的：

“弟弟身子不適，母親知道了嗎？要不要雁兒去跟母親說一聲，請大夫來看看弟弟吧？”

老夫人的眉頭立刻皺起：“不用了，你母親事多，不勞煩她。”

她才不想看見那個黑心肝的婦人！害死她兒子的克星！

“這兩日許是還好，母親還有心操持雁兒的衣服夠不夠穿，月例銀子夠不夠用，給雁兒添了幾套新做的衣服，一應份例也都漲了，祖母有什麽喜歡的東西，雁兒可以用自己的銀子買來孝敬您啦。”

她原本想表表孝心，再踩一下後娘管家清閑，暗示後娘又開始對她這個繼女上心，不知道安的是什麽心，希望老太太能為她解惑。

沒想到話音剛落，老太太就生氣了。

“來人，去把大夫人請到這來！”

雲雁楞住了：“祖母，您這是？”

老夫人斜了她一眼，壓根不想理她，雲雁只好如坐針氈，等到後娘親自過來再說。

等到後娘來了發現她在這，豈不是要懷疑是她給老夫人上的眼藥？

這可真是太冤枉了，她只想打探消息，沒想告狀呀！

呂書瑤壓根不想來。

誰知道老太太會不會像上次一樣，忽然給她來一巴掌？這古代當人兒媳婦也太慘了吧，但她身體裏原主的情緒一直在蠢蠢欲動，她知道，這又是想看孩子了。

哎，這孩子就是個人質啊。

不得已呂書瑤又來了，原本她還不知道為什麽老夫人找她，只當是老夫人又想找她麻煩，雖然心煩吧但也就奉陪了，假裝尊老愛幼還不行嗎？萬一又要挨打她也不是吃素的。等到過來仔細一看，繼女這個小白蓮也在，頓時心裏氣急敗壞。

小姑娘別老扯後腿呀！跟老年人吵架是好玩的嗎？真要是有個好歹，說出去豈不是我氣死她的？

呂書瑤在心裏翻了個白眼，天天營業自己也是真不容易。

“母親找我何事？喲，雁兒也在呢。”

她拿出自己最無害的笑容來，笑盈盈地跟大家打了招呼。

老夫人的怒氣不降反升：“我問你，你是不是給雁兒做了新衣服，還漲了她的份例？”

“是呀，母親不必掛懷，這原本就是我應該做的。”

“誰讓你這麽做的？”

這，給孩子添衣服還有錯了？

“自然是我自己要給雁兒添的了。”

“你個黑心肝的無恥婦人！你當我雲家的錢是大風刮來的嗎？！如此不懂持家，我雲家交到你手上來管，怕是等不到瑞兒長大成人就叫你敗壞空了！”

看著老夫人怒火攻心的模樣，呂書瑤心裏好像又有點爽了。

“怎麽，老夫人還要像上次一樣，給我一巴掌，一拐棍嗎？”她冷笑道。

“看在您上了年紀的份上，我不跟您一般見識，不然您以為，我真是怕了您嗎？”

雲雁已經聽傻了，你們……這麽刺激的嗎？

老夫人身邊兩個媽媽警惕地站在身邊護住了她。

“怎麽，上次是您一個人，這回是有幫手了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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